周国平 ,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,中国当代著名学者、作家、哲学研究者,是中国研究哲学家尼采的著名学者之一。
小时候,我经历过外祖父的死,刚出生的最小妹妹的死。不过,那时候我对死没有切身之感,死只是一个在我之外的现象。
我也感到恐惧,但所恐惧的其实并不是死,而是死人。
在终于明白死是一件与我直接有关、也属于我的事情之前,便有了一个逐渐模糊地意识到、同时又怀疑和抗拒的过程。
小学高年级时,上卫生常识课,老师把人体解剖(pōu)图挂在墙上,用教鞭指点着讲解。我记得很清楚,当时我脑中盘旋着的想法是:不,我身体里一定没有这些乱糟糟的东西,所以我是不会死的!这个抗辩的呼声表明,当时我已经开始意识到了死与我的可怕联系,所以要极力否认。
当然,否认不可能持续太久,至少在初中时,我已经知道我必将死亡是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了。从那时起,我便常常会在深夜醒来,想到人生的无常和死后的虚无,感到不可思议,感到绝望。
上历史课时,有一回,老师给我们讲释迦(jiā)牟(móu)尼成佛的故事,我感动得流了眼泪。在我的想像中,佛祖是一个和我一样的男孩,他和我一样为人的生老病死而悲哀。我多情地相信如果生在同时,我必是他的知己。
少年时代,我始终体弱多病,这更加重了我性格中的忧郁成分。从那时留下的诗歌习作中,我发现了这样的句子:
一夕可尽千年梦,直对人世说无常。
无疾不知有疾苦,旷(kuàng)世雄心会入土。
当时我还不可能对生与死的问题作深入的哲学思考,但是回过头看,我不能不承认,我后来关注人生的哲学之路的源头,已经潜藏在少年时代的( )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