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淑敏，国家一级作家，内科主治医师，注册心理咨询师，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。
没考上大学，毕淑敏上了一所自费的医科学校。给毕淑敏们讲课的老师都是医院里著名的医生。
第一天下课，毕淑敏中途换车的时候，发现眼科教授乘车的路线和自己一样，只是他家距离公共汽车站很远，要绕过毕淑敏家住的机关大院，于是就让教授从机关大院走，可以近不少路。“院里还有一座绿色的花园。”毕淑敏拉着白发苍苍的眼科教授边走边说。“绿色对眼睛最好了。”教授说着跟毕淑敏走进大院。
一个织毛衣的老女人在看守着大门。毕淑敏和教授谈论着花草经过她身边。毕淑敏突然感觉像被黄蜂蜇了一下——那个老女人乜斜着眼在剜他们。她的丈夫早就去世了，每天斜着眼睛观察别人，就是她最大的乐趣。
一天，妈妈对毕淑敏说：“听说你天天跟一个老头子成双成对地出入？”毕淑敏说：“他是教授！出了我们大院的后门就是他的家。那是顺路。”妈妈说：“听说你们在花园谈到很晚？”“我们看一会儿绿色。最多就是一套眼睛保健操的工夫……”毕淑敏气愤地分辩，不是为了自己，而是为了教授。妈妈叹了一口气说：“妈妈相信你，可别人有闲话。”毕淑敏大叫：“什么别人！不就是那个斜眼的老女人吗！我但愿她的眼睛瞎掉！”不管怎么说，妈妈不让毕淑敏再与教授同行。
怎么对教授讲呢？毕淑敏只好原原本本和盘托出。“那个老女人，眼斜心不正，简直是个克格勃！”毕淑敏义愤填膺。教授则注视着毕淑敏，遗憾地说：“我怎么没有早注意到有这样一双眼睛？”他忧郁地不再说什么。
下课以后，毕淑敏撒腿就跑，竭力避开教授。不巧，车很长时间才来一趟，像拦洪坝，把大家蓄到一处。走到大院门口，教授赶到毕淑敏面前，说：“我今天还要从这里走。”知识分子的牛脾气犯了。可毕淑敏有什么权力阻止教授的行动路线？“您要走就走吧。”毕淑敏只有加快脚步，与教授分开走。毕淑敏已看见那个老女人缠着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毛线球，阴险地注视着他们。“我需要你同我一起走。”教授很恳切很坚决地说。作为学生，毕淑敏没有理由拒绝。
毕淑敏同教授走进大院。毕淑敏感到不是有一双而是有几双眼睛乜（miē）斜着他们。斜眼一定是种烈性传染病。“你明确给我指一指具体是哪个人。”教授很执著地要求。毕淑敏吓了一跳，后悔不该把底兜给教授。现在教授要打抱不平。“算了！算了！您老人家别生气，今后不理她就是了！”毕淑敏忙着劝阻。“这种事，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放过去了呢？”教授坚定不移。毕淑敏无计可施，伸长手指着说：“就是那个缠黑线团的女人。”
教授点点头，大踏步地走过去。“请问，是您经常看到我和我的学生经过这里吗？”教授很客气地发问，眼睛却激光般锐利地扫描着老女人的脸。在老女人的生涯里，大概很少有人光明正大地来叫阵。她乜斜的眼光抖动着：“其实我……我……也没说什么……”教授又向前跨一步，几乎凑近老女人的鼻梁。女人手中的毛线球滚落到地上。文质彬彬的教授难道要武斗吗？毕淑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这时听见教授一字一顿地说：“你有病。”在北京话里，“有病”是个专用词语，特指有精神病。“你才有病呢！”那老女人突然猖狂起来。饶舌人被抓住的伎俩就是先装死，后反扑。“是啊，我是有病，心脏和关节都不好。”教授完全听不出人家的恶毒，温和地说，“不过我的病正在治疗，你有病自己却不知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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