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简介:林海音(1918-2001),原名林含英,台湾著名女作家,1998年获世界华文作家大会终身成就奖,其自传体长篇小说《城南旧事》年获第二届五四奖文学贡献奖。
做大人,常常有人要我做大人。
宋妈临回老家的时候说:“英子,你大了,可不能跟弟弟再吵嘴!他还小。”
兰姨娘跟着那个“四眼狗”上马车的时候说:“英子,你大了,可不能招你妈妈生气了!”
爸爸也不拿我当孩子了:“英子,去把这些钱寄给在日本读书的陈叔叔。”“爸爸!”“不要怕,英子,你要学做许多事,将来好帮着你妈妈。你最大。”
于是他数了钱,告诉我怎样到东交民巷的正金银行去寄这笔钱——到最里面的台子上去要一张寄款单,填上“金柒拾圆也”,写上日本横滨(héng bīn)的地址,交给柜台里的小日本儿!
“闯练,闯练!英子。”我临去时爸爸还这样叮嘱(dīng zhǔ)我。
我虽然很害怕,但是也得硬着头皮去。这是爸爸说的,无论什么困难的事,只要硬着头皮去做,就闯过去了。我心情紧张,手里捏紧一卷钞票到银行去……
等到从最高台阶的正金银行出来,我高兴地想:闯过来了!
进了家门来,静悄悄的,四个妹妹和两个弟弟都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,他们在玩沙土。旁边的夹竹桃不知什么时候垂下了好几个枝子,散散落落的很不像样,是因为爸爸今年没有收拾它们——修剪、捆扎和施肥。
缺了一根手指头的厨子老高从外面走了进来。他说:“叫你赶快去,你爸爸已经……”他为什么不说下去了?我忽然觉得着急起来,大声喊着说:“你说什么?老高。”“大小姐,到了医院,好好儿劝劝你妈,这里就数你大了!就数你大了!”是的,这里就数我大了,我是小小的大人。我对老高说:“老高,我知道是什么事了,我就去医院。”
我从来( )这样的镇定,这样的安静。我把小学毕业文凭放到书桌的抽屉(tì)里,再出来,老高已经替我雇好了到医院的车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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