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晓声,中国著名作家、影视编剧,知青文学奠基人之一。
我想买《红旗谱》,只有向母亲要钱。为了要钱,我去母亲做活的那个条件低劣的街道小工厂找母亲。
那个街道小工厂里的情形,像中世纪的奴隶作坊(zuō fang)。在最里边一个昏暗的角落,有一个瘦小的身躯,背对着我,像800度的近视眼写字一样,头低垂向缝纫机,正做活。
我走过去,轻轻叫了一声:“妈……”母亲没听见。我又叫了一声。母亲仍未听见。“妈!”我喊起来。母亲终于抬起了头。
母亲瘦削(xuē)的憔悴(qiáo cuì)的脸,被口罩遮住二分之一。母亲的头发上衣服上落满了毡(zhān)绒。缝纫机板上水淋淋的,是母亲滴落的汗。母亲的眼病常年不愈,红红的眼睑(jiǎn)夹着黑白混浊(hùn zhuó)的眼睛,目光迟呆地望着我,问:“你到这里来干什么?找妈有事?”
“妈,给我两元钱……”我本不想再开口要钱。亲眼看到母亲是这样挣钱的,我心里难受极了。可不想说的话说了。我追悔莫极。“买什么?”“买书……”母亲不再多问,手伸入衣兜,掏出一卷毛票,默默点数,点够了两元钱递给我。我犹豫地伸手接过。
离母亲最近的一个女人停止做活,看着我问:“买什么书啊?这么贵!”我说:“买一本长篇。”“什么长篇短篇的!你瞧你妈一个月挣三十几元钱容易吗?你开口两元,你妈这两天的活白做了!”那女人将脸转向母亲,又说:“大姐你别给他钱,你是当妈的,又不是奴隶!供他穿,供他吃,供他上学,还供他花钱买闲书看呀?你也太顺他意了!他还能出息成个写书的人咋的?”母亲淡然苦笑,说:“我哪敢指望他能出息成个写书的人呢!我可不就是为了几个孩子才做活的么!这孩子和他哥一样,不想穿好吃好,就爱看书。反正多看书对孩子总是有些教育的,算我这两天活白做了呗!”说着俯下身,继续蹬缝纫机。那女人独自叹道:“唉,这老婆子,哪一天非为了儿女们累死在缝纫机旁!……”
我心里内疚(jiù)极了,一转身跑出去。我没有用母亲给我的那两元钱买《红旗谱》。
几天后母亲生了一场病,什么都不愿吃,只想吃山楂罐头,却没舍得花钱给自己买。我就用那两元钱,几乎跑遍了道里区的大小食品商店,终于买到了一听山楂罐头,剩下的钱,一分也没花。
母亲下班后,发现了放在桌上的山楂罐头,沉下脸问:“谁买的!”我说:“妈,我买的。用你给我那两元钱为你买的。”说着将剩下的钱从兜里掏出来也放在了桌上。“谁叫你这么做的?”母亲生气了。我呐呐(nà)地说;“谁也没叫我这么做,是我自己……妈,我今后再也不向你要钱买( )了!”“你为什么还说这种话?一听罐头,妈吃不吃又能怎么样呢?还不如你买本书,将来也能保存给你弟弟们看。”“我……妈,你别去做活了吧!”我扑在母亲怀里,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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