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:王新军;小读者之友
“我长大了。”十三岁那年的夏天,我这样对父亲说。
我站在父亲对面,努力把身体挺得直直的。因为我真的已经长大了嘛!从村前村后走过的时候,我的脚步声都是腾哧腾哧那种的。这是一个男人的脚步走在大地上应该发出来的声音。然而,父亲看着我,眼睛里面是那种似是而非的神情。
这天一早,父亲坐在炕上对准备下地的母亲说:“我想到黄花营子去一趟。”母亲马上说:“那今天的羊谁放?老大老二他们可都到地里干活儿去了。”父亲不紧不慢地穿好了衣服说:“我不是还有一个娃子哩嘛!我好像听说他已经长大了嘛。难道我去一回黄花营子,还要请别家的人为我放一天羊吗?”听父亲这么说,我一骨碌地从炕上坐了起来,急急地对母亲说:“妈,你给我把馍装上,今天我去放羊。”我连看都沒有去看父亲一眼,我知道父亲也没有看我,我们这是拗上了。
那天,我接过父亲的牧羊鞭,赶着羊群头也不回地朝大草滩走去,而且选择了路比较远的南滩。母亲在后面一再叮嘱让我早点回来,不必像爹一样熬到日头下山太阳落地那么晚。可我心里早已经想好了,熬不到日头下山我还不回来呢。然而,那一天比我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一天都要长,摸鱼掏鸟蛋什么都玩腻了,时间减少的速度在我看来几乎等于零。就这样,太阳还在西边的天际圆圆地挂着,我就吆着羊群回家了。
父亲在羊圈门口等着我,好像早有预料似的。看到他堆在脸上的那一层得意笑容的时候,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。在我准备关上羊圈门的时候,父亲让我去数一数羊够不够。我很不情愿地去点数。可那些羊真不听话,我刚刚把这边的羊数好,那边的羊又哗地跑过来掺进去。一遍一遍地数,数字每一次都对不上。一直折腾到夜幕降临,最后我忐忑地做出结论:羊丢了三只。父亲似乎嘲弄似的对我说:“不会吧,三只羊哩……”我没听父亲说完就回头走了。我想我一定得把那三只羊找回来,不然就等于我在父亲面前把尊严丢了。
天已经黑下来了,我顺着去大草滩的路一路寻寻觅觅。一路上,每一个在白天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草墩或者一丛芨芨草,到了晚上都成了一只只匍匐着准备向我展开攻击的猛兽。要在往常,我根本没有胆量在天黑以后走这种危机四伏的野路,但那个晚上,我却走得义无反顾。
折腾了半夜,最后我劳而无功地回来了。我压低声音对父亲说羊羊吃过草的地方全都找过了也没找着,那三只羊可能真丢了。“睡吧!”父亲温和地说。我被父亲的无动于衷和少有的镇定惊呆了。当小屋里响起父亲鼾声的时候,我才悄悄上了炕,头刚刚一挨枕头就睡着了。
后来我才知道,那天我们家的羊其实并没有丢,只是我数羊的方法不对。父亲说:“数羊,要在进圈或者出圈的时候数,那时候羊一只只从你眼前过,只要眼睛盯紧了,一般是不会出错的。”母亲还告诉我,在我出去找羊的那个晚上,父亲其实一直都在远远地跟着我,他担心他的小儿子是不是安全。他当时之所以对我夜里找羊的举动不加阻拦,完全是因为要给他的小儿子身体里增加一些胆气。“一个( )在世上,没有一点胆气是不行的。”父亲说。
家庭山点评:这个父亲是有智慧的。当孩子说自己长大了时,他没有附和夸奖,也没有嗤之以鼻,而是琢磨了两件事来帮助小儿子长大:一件是放羊——承担一个男人的责任,另一件事是找羊——锻炼孩子的的胆量。这两件事代表的两样品质,是一个男人活在世上必须要具备的。有这样多做少说的睿智父亲,自然会有成人成才的成功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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