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海迪(1955~),当代作家,哲学硕士学位、德国访问学者、英国约克大学荣誉博士,曾任中国残联主席,现任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常委、中国作家协会第九届全委会委员,被誉为“八十年代新雷锋”、“当代保尔”“世界五大杰出残疾人”,2009年当选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。
原文:张海迪;出处:小读者之友。
我会吹口哨。是妈妈教我吹口哨的。
那时我六七岁,整天躺在病床上。我的脊背上重叠着很长的刀口,我的腿不能动,我的胳膊不能动,我的脖子更动不得——如果不小心活动一下,就会引起脊背伤口的剧痛。我长时间地躺着,无可奈何地躺着,终日孤独地躺着。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比躺在这种疼痛里更难过的事了,不知道要躺多久。我也没有更多的玩具,我只有几本翻烂了的小人书、一盒旧积木,还有一个傻乎乎的布娃娃。我的眼睛一次次转向窗外——我唯一的快乐就是听小鸟唱歌,它们叽叽啾啾,很是热闹。
有一天,我对妈妈说:“我多想和小鸟一起唱歌啊!”妈妈说:“我来教你吹口哨,这样你就能和小鸟一起唱歌了。你把嘴唇嘟起来,轻轻地吹,感觉有一丝风吹过的样子。”我于是轻轻地吹,一丝细细的风从嘴唇中牵出,一个好听的声音散开来,很悠长,很柔和,神奇而缥缈。我反复吹着,开始是单音,后来由低音吹到高音,再后来就学小鸟叫,学它们啾啾地唱歌。我也吹自己会唱的歌。于是,孤独中的我找到了快乐。在我的口哨声中,窗外小树的叶子绿了,又黄了,树叶飘落了,窗外的白雪盖满了大地。
春天来临,少女时代的我热情而活泼。在鲁西北那片绿色的田野上,我又吹起口哨。我的口哨带着弧线从这边飘向那边。村里的男孩们听见我吹口哨,很惊奇地瞪大了眼睛。我又用欢快的口哨呼唤大白狗。它一听见我的口哨声,就会像一匹小白马,从村里热情万丈地飞跑到我身边。看着大白狗在我身边亲热地摇头摆尾,孩子们脸上露出钦佩的神情。我说,( )吹口哨吧。于是,田野上空仿佛飞来了一群百灵鸟……
木轮椅碾过乡村土路的坎坷和泥泞,我告别了少女时代。
一天,我又一次躺在病床上。窗外的小鸟早已不在,也看不见绿色的枝条,却依旧可以看到蓝天白云。忽然,我很想吹口哨,吹一支随着轻风飘远的歌。那个曾经孤独的我,总盼望吹着口哨,病就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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