斯妤(yú),当代散文家、小说家,曾获“鲁迅文学奖”、“庄重文文学奖”,两度获“当代女性文学创作奖”。
永劫(jié)不回的唯一青春,竟然曾经一天一天在猪圈(juàn)里打发。
从小当惯了的好孩子乖孩子,使班主任无法承受一夜间的突然叛迹:那一天我和女同学们集体逃学。我们在街上闲逛;我们到相馆里钮促;我们把屁股钉在海边的岩石上,又唱又闹直至天黑。天黑后回到家里却仍然意犹未尽,于是相约明天到学校打个照面仍旧出来挥霍青春。
第二天刚进校门,班主任就把我截住。他露出不常露出的牙齿,狠狠朝我笑。他让我和他一起坐到篮球架下,平等得像一对师兄妹。然后他以布道者的声音,魅力十足地告诉我,一个五科全优的优等生逃学旷课是多么荒唐的事,一个校长千金和一群市井小民的孩子混在一起是多么可笑的事。
也许是他的布道娓(wěi)娓动人如同记忆中慈祥的老牧师,也许是当惯了好孩子的我再度体会到老师的一片苦心,我终于缴械(jiǎo xiè)投降,向他保证从此再不逃学旷课再不伙同同学荒唐胡闹。班主任于是满意地笑起来,他拍拍我的肩膀慨(kǎi)然长叹:也难为你了,目前的教学你也确实“吃不饱”。这样吧,你干脆活学活用为人民服务吧,你把学校的猪接过来喂。
我至今不知道我的这位老师是确实糊涂还是难得糊涂。或者他认为喂猪总比逃学旷课强?总之我是乖乖地听从了老师的建议。
从此我每天早早到校,切猪菜,煮猪食,喂完一栏猪才坐下来吃早餐,中午晚上亦(yì)复如是。假期里学校食堂没有泔(gān)水剩饭,我甚至从镇上搜集了泔水,天天老远地挑到学校来。我甚至真心爱起手下这一匹匹哼哼叽叽的猪猡(luó)来。下课后我常常独自跑到后山腰上的猪圈来,坐在围墙上久久凝视我的猪部下,把少女迷人的一腔惆怅(chóu chàng)贡献给它们。
奈何猪猡并不领情。纵然我起早贪黑,百般照顾全心饲养,猪多们并不长膘(biāo)。它们只是一味地瘦下去,瘦下去。瘦到最后猪栏里只剩下两头猪。它们全都瘦得脊梁高耸,肚皮搭拉。但他们的倔强(jué jiàng)精神令我感动。一直到我毕业离校,它们仍旧虽然半死不活却坚韧(rèn)顽强地在我这外行人的黑手下生存着。
猪圈里只剩下两头猪的时候我的活儿已丧失大半。我的时间重新丰饶起来,无处打发。我知道地理老师手里还有一老一小两头黄牛,于是我自动请战,以老牌猪倌(guān)身份兼任了放牛娃。
接管了一老一小两头黄牛我才知道,生活原来还有比喂猪更好的!两头牛黄灿灿精神神温顺美丽,令我心花怒放。每天下午,我离开教室便和它们厮(sī)守一起。我带它们到学校后面的山坡上,看它们低头吃草,听它们哞哞(mōu)叫唤,觉得生活平和极了可爱极了。
躺在山坡上,枕着闽(mǐn)南大地的红赤土,享受着海边自由潮润的风,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思想,如何思想。我只记得有时我心花怒放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面前,都在等待我的首肯;有时则惆怅莫名,见风流泪,见蚁生怜。
后来是突然惊骇(hài)于我的黄牛身上原来长满了牛虻(méng),于是我一心一意捉拿起它们来。记得整整一周我都沉浸(jìn)在这种单调肮脏的工作里。现在回想那股专心致志搜寻捕捉的劲头,实在比专家学者治学还急迫还严谨(jǐn)。
常常有文学青年跑来问我,你是否从小喜欢文学酷(kù)爱写作?我说“M”的时候,他们常常面露惶惑(huáng huò)。
(答案:不——照应“面露惶惑”。)
家庭山:其实作者想说的是,她从小喜欢的是喂猪放牛一般的生活。这些她热爱的生活给了她许多启示,积累了很多写作素材。
(摘编自斯妤《追忆尴尬青春》)
关键词:喂猪
家庭山:孩子精力大无比,找个差事好出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