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冠中(1919-2010),当代著名画家、油画家、美术教育家。
父亲送我离开家乡去投考学校以及上学,总是要借用姑爹这只小渔船。
他同姑爹一同摇船送我。带了米在船上做饭,晚上就睡在船上,这样可以节省饭钱和旅店钱。我们不肯轻易上岸,花钱住旅店的教训太深了——
有一次,父亲同我住了一间最便宜的小客栈(zhàn),夜半我被臭虫咬醒,遍体都是被咬的大红疙瘩。父亲心疼极了,叫来茶房,掀开席子让他看满床乱爬的臭虫及我的疙瘩。茶房说没办法,要么加点钱换个较好的房间。父亲动心了,但我年纪虽小却早已深深体会到父亲挣钱的艰难。他平时节省到极点,自己是一分冤枉钱也不肯花的,我反正已被咬了半夜,只剩下后半夜,(我)也不肯再加钱换房子。
我从来不缺课,不逃学。读初小的时候,遇上大雨大雪天,路滑难走,父亲便背着我上学。我背着书包伏在他背上,双手撑(chēng)起一把结结实实的大黄油布雨伞。他扎紧裤脚,穿一双深筒钉鞋,将棉袍的下半截撩起扎在腰里,腰里那条极长的粉绿色丝绸汗巾还是母亲出嫁时的陪嫁。
我惟一的法宝就是考试,从未落过榜。我又要去投考无锡师范了。为了节省路费,父亲又向姑爹借了他家的小小渔船,同姑爹两人摇船送我到无锡。船上备一只泥灶,自己煮饭吃,既节省了旅费,又兼做宿店和饭店。只是我们的船不敢停到无锡师范附近,怕被别的考生及家长们见了嘲笑。
老天不负苦心人。他的儿子考取了。
送我去入学的时候,依旧是那只小船,依旧是姑爹和父亲轮换摇船。不过父亲不摇橹(lǔ)的时候,便抓紧时间为我缝补棉被,因我那长期卧病的母亲未能给我备齐行装。我从舱里往外看,父亲那弯腰低头缝补的背影挡住了我的视线。后来我读到朱自清先生的《背影》时,这个( )的背影便也就分外明显,永难磨灭了!不仅是背影时时在我眼前显现,鲁迅笔底的乌篷船对我也永远是那么亲切。虽然姑爹小船上盖的只是破旧的篷,远比不上绍兴的乌篷船精致,但姑爹的小小渔船仍然是那么亲切,那么难忘……
(答案:船舱里。)
我什么时候能够用自己手中的笔,把那只载着父爱的小船画出来就好了!
(摘编自吴冠中《父爱之舟》)
关键词:父爱
家庭山:只要付出爱,穷苦也暖怀。